喝柠檬的茶叶

【荼岩】《生如逆旅》〖番外〗 04

【四】

如果不是研究所贴出了元旦放假通知，安岩都意识不到，已经12.31了。

委婉地拒绝了一众人想带他出去放松的邀请，在江小猪忧心忡忡的目光中坐回到电脑前。

眼睛很酸，心里很累，但不想回家。见到神荼心更烦。

磨蹭着做完了手头上所有的工作，无所事事，一看窗外，已经一片漆黑。

安岩沉默地看着浏览器，上面是几张书法和那天那幅画里的题字对比图。无论怎么看都是出自澄明帝之手。

这些天安岩看了很多澄明帝的手书，很难想象一个志得意满的皇帝会有这样失意的词句。

“昨夜小酌，微醺。忽见君至，吾喜，诉尽相思，得以与君共白头。然更鼓之声响，惊醒，数十载不过片刻，庭前鸟雀尚未散去。”

“夜深，吾自案前起身，见天朗月圆，庭院寂寂，往来无人，门外近侍已熟睡，想人皆已安歇。吾自问登基以来百姓可得安泰，料想若君尚在亦应如是，略感欣慰。”

“夜来携手梦同游，晨起盈巾泪莫收。漳浦老身三废病，咸阳草树八回秋。君埋泉下泥销骨，我寄人间雪满头。阿卫韩郎相次去，夜台盲昧得知不。”①

“如此陈年旧事，早已无人问津，如今忆起，故人音容，皆已不清。”

那样落寞的词句，他一生辉煌的功绩似乎都不重要了。

他有得不到的人，有实现不了的事。

安岩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。有人高冠华服，端坐龙椅，底下山河臣服，人皆山呼万岁。夜晚，帝王长发披散，月下独酌，面前是故人音容，然醒后仍旧万般皆空，昭阳殿不灭的灯火也暖不了他眼里的寂寞。

安岩没有控制住，直直落下一滴泪，也不知是哭别人，还是哭自己。

点开手机，除了一堆群发祝福短信，没有那个人的音讯。

显示时间23:57.

他长长地停留在神荼两个字上，最后按下了拨号键。

“喂。”

“神荼，我给你讲个故事，你听着就好。”安岩的眼泪汹涌而下，声音带上一丝颤抖。

“有一个皇帝，很巧你和他同名。”

“野史说他死的时候是抱着一副画死的。他什么也没带，只带了副画陪葬。你说是不是很奇怪？”

“我不大相信的，直到那天我看到了那幅画。你猜他画了什么？”

神荼心下苦涩，顺着他的话说下去，“死也不肯放手的，必是极珍视的东西。”

“他没画万里山河，没画绝世美女。”

“他虚化了所有背景，只画了一个清晰的人。”

“神荼，一定是很渴望，但又得不到的人啊。”

“他们天人永隔，也许是身份悬殊，阻碍重重，也许只是那个人，他不爱他而已。”

“神荼你看我那么崇拜他，好事没做几件，感情上到是和他一样一败涂地。”

“想他一个皇帝，也和我一样有无可奈何的事，我心里也好受一点了。”

“可是我不甘心啊神荼。”

“我那么那么喜欢你，却得不到你啊。”

研究所在郊区，旁边有山有房，这两年城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，郊区倒是没人管。如今快过整点了，外面的夜幕被绚烂的烟火点燃，一瞬间的兵荒马乱。

安岩看着窗外五光十色的焰火，华美了一岁瞬，也只那么一瞬。就像爱情，多少人被它光鲜亮丽的外表诱惑，妄图得到永恒的美好。但到底只剩夜空中的乌烟瘴气，人去楼空的苍凉。

“神荼你知道对一个不会回应你的人无限地付出有多难过吗？”

“我很累了。

“不是我不爱你了，我就是不想再继续了。”

“神荼，我们还是算了吧。”

安岩看到自己映在玻璃上的脸，眼泪肆虐，但却比想象中平静。很好，好歹是体面地埋葬了这段感情，没有太狼狈。

贴在耳侧的手机震动，亲朋好友开始发零点祝福，各式的群里也开始发红包。安岩没动，等着神荼的反应。

神荼很难说清他的感觉。直击心房的一击，无数痛苦的回忆从脑海深处咆哮着苏醒。在这个连星辰都被光焰掩盖的夜晚。回忆像从时间尽头奔来的快马，他被狠狠蹂躏在马蹄之下，快刀和利刃凌迟着大脑。那些千年前零碎的回忆，少年带着烈酒气息的呼吸，水中一触即分的吻，断裂的红线，窗户上的人影，他后半生的追悔，最后不甘握紧的画。

神荼自认他从来主导着和安岩的感情，无论从前还是现在。但感情中何曾分过大小？

安岩对他说“我们还是算了吧”。

这是安岩在一千年之后还给他的，他当年种下的因，终于在命运无常地轮回下，把恶果报到了他身上。

神荼找了一千年，终于能用今生的相守，圆前世的遗憾。可他欠下的，还是要还。

他不甘心啊，眼见着要到手的幸福，如今又要失去。可他连愤怒都无法愤怒得理直气壮。是他错了，他有多痛，当年的安岩只会更痛。这的确是当年他自己做出的选择，他没有立场责怪或埋怨安岩。

神荼听到自己苦涩的声音，“安岩……你让我考虑一下。”

手足无措，神荼挂断了电话。

这一次，落荒而逃的人是他。

①注：此诗作者白居易《梦微之》，被作者借用，非原创。

【PS：本想赶在2016年最后一天发的，结果玩high了把正事忘了。那就勉强当做2017年的第一篇吧，虽然内容不是很甜蜜的开始，其实看这一章的时候我想到的是薛之谦的《你还要我怎样》，分手的小天使是不是落落大方！好了，废话说的有点多……最后还是祝大家新年快乐！新的一年也会努力发文的！！2017年一定要幸福啊！！】